虚构是一种理想
王威廉
在谈论小说《第二人》之前,我必须得谈谈我的另一篇小说《内脸》。在《内脸》中,我探讨了脸与身份、看与被看、权力与性等多重关系,写完后,觉得意犹未尽,总感到还有一些东西需要表达,在艺术方面也可以走得更远,于是,我便借鉴“元小说”的方式又开始了继续探索的文学之旅。
《第二人》始于自身的困境,这点在小说中变成了一个假设:我在《花城》杂志发表了小说《内脸》之后,给另一个“我”惹来了麻烦。其实写到这里的时候,连我自己也不清楚将要遭遇什么,突然间,一张鬼脸的意象激活了我的思想,我预感到这个隐喻有太多的内涵,尽管抵达的道路充满了交叉的曲径。我摸索着行走,等到全篇写完回顾之时,我才发现,我竟然在一个“太虚幻境”里已经走了这么远。许多的词语令生活呈现,积极的叙述令生活流动,我感到自己发现了时代的秘密,而这篇小说扩展出来的阐释空间也足够大。这一切,都是想象力带领我超越了自身的局限。想象力是一种轻,可它却带来了重,这就是小说艺术的动力学。
轻得飞扬,重得锋利,便是文学的谦卑与傲骨;没有文学,何谈我们对生活的理解。我常常想,目前一种有良知的写作只可能是隐喻性质的,假如我们依然照猫画虎试图再现一些场景,总是会因为信息的泛滥而失去真实的力量。文学的力量在于真实,而真实的路径却是虚构。虚构并不是谎言,虚构是条件的设定、睿智的发现;虚构是容器,容纳了生活中无辜、温柔与罪恶的一切;再往深里说,虚构是一种理想。怀揣着理想,不一定能实现什么,但毕竟可以使人走得更远。
突围总是艰难的,需要反对的定义之物是如此之多,以至于自己也经常成了要反对的对象。可我深知,自我的斗争,是良知得以生存的基本条件。作家,不应该自恋,写作是比结果更重要的事情。多年来,我对德语诗人策兰的话一直牢记于心:“艺术就是要进入你深层的困境,让你彻底自由。”我渴望这样的自由,即使最终我找到的只是一条缝隙,我也会高兴地把鼻子凑上前去,嗅嗅那与众不同的气息。
刊《北京文学•中篇小说月报》2012年第3期